GOT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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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T 78
傅念雨五歲生日的前一周, 陶青梧和傅庭肆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歐洲行。
回國當日，滿載許多稀奇古怪小玩意兒的勞斯萊斯駛上了回秋榭園的高架，並在一個多小時後停在了鳳棲湖邊。
陶青梧昨夜睡眠不好, 自踏上飛機再到落地後上車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會兒卻因馬上要見到傅念雨立馬打起了精神, 眉眼帶著的笑都柔軟了幾分。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兩個人前後腳邁入主客廳時, 眼前闃靜一片, 往常晚餐前該有的熱鬧和喧囂都沒有。
傅庭肆掃了眼跟在身後拎著大包小包的鶴叔, 這人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夫人去學校接念雨小姐了。”
話落, 他擡腕，快六點半了，早該回來了。
見狀, 陶青梧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間放松了下來, 拉著一旁傅庭肆的胳膊就往別院的方向走, “應該是念念貪吃，又帶著媽媽去了炸雞或者甜品店, 不會有事的。”
等兩個人收完行李洗完澡, 時間已轉至晚上九點的位置。
自傅念雨讀幼兒園後就有了自己單獨的小院子, 離常帨亭不遠, 是秋榭園內風景最好、采光最好的一塊地方。
足足五百平方的院子，囊括了書房、琴房、衣帽間、臥室、洗手間、客廳，還有一間有著炫彩燈光的電玩房。
明明也就才五歲，卻在許多益智游戲上有著極高的天賦。
有些陶青梧和傅庭肆都看著吃力的拓展題, 傅念雨很快就能舉一反三找出最優解，讓秋榭園內的許多人都有些無地自容。
這會兒, 院外的燈光早就亮起，幾乎和皎潔的月光融為一體，使得京市悶熱的夏夜都有了別樣的風光。
陶青梧拿了件外袍披在了外面，腳上踩著的鴕鳥毛拖鞋在地磚上磕出輕重不一的聲音，最後在邁入屋內後變得悶響。
“念念。”她低喚了一聲，在彎腰撥動絹簾時差點弄撒了杯中的牛奶。
良久，遲遲未有人回應。
陶青梧霎時慌了，忙放下手中的瓷杯去外間喚來了傅念雨的隨身管家。
岑姨是陸管家親自挑的，在各個方面都很周到體貼，今日卻反常到明知傅念雨沒回來也沒想著通知一聲陶青梧和傅庭肆。
她不禁語氣重了點，問：“這麽晚了，媽媽還沒回來嗎？”
岑姨一怔，“夫人七點鐘就回來了。”
“那念念呢？今晚是睡在媽媽那裏？”
“少奶奶不知道嗎？小姐下午被賀塵曄先生接走了，他說通知過您了。”
陶青梧蹙眉，不好再為難眼前的人，轉而快著步伐回了自己的院子，剛好和從洗手間出來的傅庭肆撞上。
傅庭肆松著浴袍，發梢上的水順著側頸的線條滑落下來，最後隱入一片昏暗之中。
他緊了緊腰上的帶子，看見她滿面愁容的樣子後急道：“怎麽了？念念還沒睡嗎？”
她沒好氣地倚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裏，“根本就沒回來，又跑去賀塵曄家裏住了。”
傅庭肆被氣笑了，叱了聲，“怎麽這賀塵曄總想著幫小禮拐帶念念回自己家？說什麽舍不得自己老婆受苦，但也不能先斬後奏將我們的寶貝占為己有啊。”
陶青梧哼了下，催促道：“你快穿好衣服，撥個視頻給賀塵曄。”
不消片刻，她就從傅庭肆的手裏拿過了通著視頻的手機。
畫面裏傅念雨正和小禮玩著積木，親昵到完全沒空理會陶青梧。
她不由哭喪著臉，“寶貝，你就不想媽媽嗎？我們都有一個月沒見了。”
傅念雨頭都沒擡，“大美女，我們早上剛視頻連線過。”
猶記得這個稱呼頭一次從她口中吐出來時，秋榭園上下所有人皆是一楞，只有陶青梧撫著她的發頂連連誇讚她有眼光。
往常總能因為這三個字心裏美滋滋的人，這會兒卻噤了聲。
陶青梧以為自己的沈默會引起寶貝女兒的註意，然而這人的心思始終放在桌上壘起來的積木上，讓她差點哭出聲來。
或許是母女間奇特的感應，傅念雨終於感受到了她倍感受傷的情緒，立刻拿起立在支架上的手機跑到了身後的沙發上坐著，開始甜甜軟軟地哄她，“Sorry，大美女，我剛才只是想盡快搭好積木，這樣就可以專心和你視頻啦。”
她眉頭舒展，心情好了許多，“周末了，媽媽讓司機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傅念雨想了想，“雖然我很想媽媽，但是已經很晚啦，明天再來接我出去玩，可以嗎？”
話落，她看了眼時間，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突然坐下的傅庭肆搶走了話頭。
他半闔著眼，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傅念雨，快十點了，為什麽還不休息？”
傅念雨撅了撅嘴，跟傅庭肆的性子一模一樣，擺明了是吃軟不吃硬。
她不以為意，“是你自己說到了周末可以多玩一會兒的。”
傅庭肆被噎，語氣冷了些，“我現在讓司機過去，乖乖回來住。”
“爸爸，你太壞了，”傅念雨眼眶瞬間紅了，用著精湛的演技嚇住了視頻另一邊的人，帶著哭腔又道，“你總是霸占著媽媽，每次媽媽還沒講完故事你就催她走，真是...黏人的小！氣！鬼！”
剛說完，手機的兩端迅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哄笑聲。
除卻陶青梧的，傅庭肆下一秒就分辨出來另一個出自賀塵曄。
相識這麽久，陶青梧不止一次在傅庭肆的面前感慨賀塵曄太會裝深沈了，明明看著又穩重又正經，誰知私底下竟如此腹黑，讓盛懷寧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傻白甜了。
再比如現在，幾分鐘前還能視若無睹、坐視不理的人，突然抱著傅念雨出現在視頻畫面裏，表情嘚瑟到讓人覺得煩躁。
傅庭肆咬咬牙，索性挑明了說，“賀塵曄，下次再拐帶我女兒就報警了。”
賀塵曄不惱火，慢條斯理地接過傭人遞來的牛奶杯，垂眼看著懷中的傅念雨小口嘬著，熟練到讓傅庭肆越看火氣越大，作勢就要拿著車鑰匙立刻跑去接孩子，被陶青梧拽著衣袖制止了下來。
“我帶小雨走的時候，阿姨就在旁邊，算不上拐帶。”賀塵曄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言語間，陶青梧面上閃過一秒詫異，視線落在傅念雨的手上。
細白的腕子上多了條尺寸合適的鉆石手鏈，在昏黃的燈光下依舊光彩奪目。
她托腮，莞爾：“寶貝，我想，你一定有話想告訴我。”
很短促的一聲低咳，傅念雨看見了她微擡的眉尾，登時很乖巧地伸直了手臂，為了使自己的動作不那麽刻意還很委婉地問了句，“媽媽，你跟爸爸有沒有帶生日禮物給我呀？”
“漂亮的小裙子，精致的發卡全都有。”她回。
傅念雨剛好喝完牛奶，推了推賀塵曄放在身前的手臂，才慢悠悠道：“盛阿姨送了條手鏈給我，媽媽你看漂亮嗎？”
“還有，還有，賀叔叔給我準備了飛機模型，過幾天就可以拿到。”
“很適合你，那你有沒有給賀叔叔、盛阿姨說謝謝呀？”
傅念雨作思考狀，“盛阿姨在外地演出，明天才回來，不過我今天有請小禮哥哥和賀叔叔吃冰淇淋，雙球的呢。”
“很乖，寶貝。”
陶青梧突然出了畫面，分開的兩指將傅庭肆緊抿著的唇微微擡起，視頻那端的人只能聽到她多叮囑了句，“別玩太晚，明天見。”
隨著“叮”的一聲掛斷音，傅庭肆擡手捏著她的手指，喉結輕一滾動，胸腔劇烈起伏了下，語氣談不上有多好。
“賀塵曄還真會投其所好，居心不良。”
“怎麽？你要將小禮的意圖扼殺在搖籃裏？”她欠欠地戳著傅庭肆的心窩子。
經提醒，傅庭肆眼前一亮，扭頭望著她，“不然送念念去港城讀書？”
“你可真狠心，傅庭肆！”
陶青梧給手機充上電，伸腳踢了下旁邊的人，邊笑罵著邊往裏間的臥室走。
久久，傅庭肆都回不過來神，憤恨地給在國外的夏向聿發了條短訊息，在收到回覆後才放心地進去找陶青梧。
身後的床面往下塌陷了些，陶青梧回身鉆入他的懷中，眼巴巴地盯著他，“老公，你說念念會不會是太孤獨了，所以才粘著小禮的？”
傅庭肆臉色一變，頃刻就明白了她是話中有話，長臂一伸緊緊環住她纖瘦的腰肢，“盡早打消，我也舍不得。”
“其實...也沒那麽痛。”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十月懷胎有多辛苦，我全看在眼裏，實在不想你再來一次。”
說完，為了安撫她，又補充了句，“念念還小，本就是對周圍最好奇的時候，而且她在學校有那麽多朋友陪她玩，總得留點時間回來陪陪我們。”
“就會哄我。”
陶青梧咕噥了句，指尖輕輕地撓著他的下巴，“她一回來，你就讓爸媽帶她玩，生怕我不回來睡。”
傅庭肆唇角翹起，“老婆，你就不擔心我也會覺得孤獨？”
陶青梧被他逗笑了，溢出的聲音被忽然落下的吻打斷。
她唔了一聲，含糊道：“很晚了，明天要早起去接念念，別鬧了。”
“每次做完你的睡眠都很好，我是在幫你，寶貝。”
“啊啊啊啊——傅庭肆，你好煩，只能一次，最多兩次。”
“好。”
“那快點。”
“快不了，老婆。”
......
-
翌日，陶青梧用完早餐就一直在客廳待到了晌午，期間跟秋熹苓商量了傅念雨五周歲生日的安排。
大到宴會菜品，小到碗筷餐巾，每個細節都精致得無可挑剔。
只是讓陶青梧苦惱的是，短短兩個小時，傅庭肆就一直坐在旁邊催她一起出門接傅念雨回來。
秋熹苓斜睨了一眼，忙擺擺手趕走了人，眼不見心不煩。
衣帽間內，陶青梧一早就換好了衣服，頗有些無語地坐在貴妃椅上，看著眼前的人穿上襯衫後，轉而又去挑領帶的款式和顏色。
她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接完念念就順便跟賀塵曄吃個飯，你至於這麽大費周章嗎？”
傅庭肆剛從最裏側翻出一條黑色暗紋領帶，邊在身前比劃著邊說：“念念不止一次在媽面前誇賀塵曄品味好，我再不上點心，就快從她心裏淘汰了。”
“那你挑錯了，她喜歡亮色系的。”
話剛說完，深受她點撥的人很隨意地丟掉手上的領帶，弓著身子從夾縫中捏了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出來。
陶青梧印象深刻，那是傅念雨兩歲時，傅庭肆常定制的那家店送來了十幾套新的西裝，連帶著還有許多簡約款的領帶。
其中有條滿繡腰果花的被穿梭在人群中的傅念雨拿走了。
本就是最不起眼，又完全入不了傅庭肆眼的花式，傅念雨卻怎麽也不肯松手，軟綿綿地藏在身後，嘴上不停嘟囔著，“爸爸，是爸爸的，好看！”
傅庭肆最是溺愛，二話不說就留了下來，只是後來就直接壓箱底了，根本就沒有戴的機會。
誰知，今時不同往日，跟賀塵曄暗暗較勁的人，竟給了這條領帶重見天日的機會。
如此挑來揀去，等出門時，陶青梧直接將見面的地點改在了餐廳，被臨上飛機前的盛懷寧打趣了許久。
車子沒多久便停靠在路邊，傅庭肆一下車就看見了自門口狂奔而來的傅念雨。
明明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卻還是強裝鎮定地先給陶青梧打開了車門。
陶青梧牽上自己女兒的手時，好笑地睇了一眼，說：“憋死你。”
這是一家新開的熊貓主題餐廳，半年前傅念雨在網絡上刷到時就嚷嚷著要來。
跟著服務生朝裏走時，用LED燈帶制作而成的竹林將許多活靈活現的熊貓玩偶包圍在其中，極具童趣。
傅庭肆一見到賀塵曄就聊起了工作，陶青梧則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聽著左右兩邊絮絮叨叨聊個不停。
“媽媽，這個門把手居然是熊貓掌，好可愛。”傅念雨覆上右手，來回摩挲了好幾下。
小禮大了一歲，相對來說沒那麽跳脫，生怕碰到傅念雨，只用食指碰了下，“小雨，等下周末我們可以去動物園看真的熊貓。”
年紀輕輕就懂得投其所好，傅念雨立刻就樂出了聲，肥嘟嘟的小手連拍了好幾下，“好啊好啊，那下周五我還要住在你家。”
話音將落未落，剛剛坐下的傅庭肆腦中警鈴作響，忙道：“不可以。”
兩個剛玩到興頭上的孩子瞬間偃旗息鼓，仰頭眨巴著眼睛看向陶青梧，神情懨懨地給她發來了求救的信號。
陶青梧偏了下頭，“去動物園可以，但是念念你得回家住，你的太爺爺和太奶奶下周要從港城過來。”
“好耶，我好想他們，也想曲奇餅幹，”傅念雨小跑到小禮的面前，壓低聲音，“哥哥，那我們周六去看熊貓，我會帶特別好吃的餅幹給你。”
小禮點了點頭，眼底的笑意濃了幾分，邊彎腰邊往傅念雨的面前湊。
說時遲那時快，傅庭肆僅用一秒的時間就察覺到了小禮的意圖，闊步靠近後急忙捂住了小禮的嘴巴，而後憤恨地瞪向看熱鬧的賀塵曄，厲聲：“賀塵曄，能不能管管你兒子？”
小禮雙目圓睜，唔唔唔的時候看著可憐極了，最後還是被傅念雨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傅庭肆的手指才解救出來。
豈料傅庭肆剛放松警惕，自己百般珍視的寶貝女兒竟主動迎了上去，蜻蜓點水的那一刻發出極響的一聲mua。
陶青梧和賀塵曄再也按捺不住，徑直笑出了聲，嘲笑傅庭肆提防錯了人。
一頓午餐用完，盛懷寧晚點的航班才剛剛起飛，幾個人再出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紛紛揚揚往下落的雨。
不知何故，傅念雨自出生就很喜歡雨天。
一歲前但凡聽見雨聲，就會入睡極快，再後來，剛學步不久，一遇下雨就一心想往外走。
此時此刻，目送著賀塵曄開車載著小禮離開後，傅念雨就興高采烈地要去附近的商場玩。
鬥篷式的飛碟雨衣和防滑雨靴被做成了卡通小鴨子的款式，穿上後心都要被萌化了。
寬敞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陶青梧出來時穿了雙草綠色的小羊皮低幫涼鞋，這會兒踩了幾腳早就將汙漬濺在了鞋面上，眉眼一垂，心疼壞了。
傅念雨擡起帽檐，笑著起哄，“爸爸抱，快抱媽媽。”
陶青梧赧然一笑，擡腳就要去追站在幾步之外的傅念雨，然而還未付諸於行動就被緊跟在身後的傅庭肆抄過膝彎抱了起來。
她不禁驚呼了一聲，心跳陡然快了好幾拍，迎上傅庭肆縱容又寵溺的眼神時，抑制不住地生澀喚了句，“阿肆......”
傅庭肆始終望著她，誘哄道：“再叫一次。”
“不要！”
“快點。”
“不要......”
傅念雨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伸出的雙手被淋得濕漉漉的，笑盈盈的一雙眼睛澄亮無比，“我喜歡下雨天，好好玩。”
傅庭肆垂眼，“爸爸也喜歡。”
“知道啦知道啦，你又要開始憶往昔了。”
陶青梧掩唇，“小大人。”
愛意始於雨天，
萬幸得以相逢。
說不膩，也聽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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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雨五歲生日的前一周, 陶青梧和傅庭肆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歐洲行。
回國當日，滿載許多稀奇古怪小玩意兒的勞斯萊斯駛上了回秋榭園的高架，並在一個多小時後停在了鳳棲湖邊。
陶青梧昨夜睡眠不好, 自踏上飛機再到落地後上車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會兒卻因馬上要見到傅念雨立馬打起了精神, 眉眼帶著的笑都柔軟了幾分。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兩個人前後腳邁入主客廳時, 眼前闃靜一片, 往常晚餐前該有的熱鬧和喧囂都沒有。
傅庭肆掃了眼跟在身後拎著大包小包的鶴叔, 這人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夫人去學校接念雨小姐了。”
話落, 他擡腕，快六點半了，早該回來了。
見狀, 陶青梧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間放松了下來, 拉著一旁傅庭肆的胳膊就往別院的方向走, “應該是念念貪吃，又帶著媽媽去了炸雞或者甜品店, 不會有事的。”
等兩個人收完行李洗完澡, 時間已轉至晚上九點的位置。
自傅念雨讀幼兒園後就有了自己單獨的小院子, 離常帨亭不遠, 是秋榭園內風景最好、采光最好的一塊地方。
足足五百平方的院子，囊括了書房、琴房、衣帽間、臥室、洗手間、客廳，還有一間有著炫彩燈光的電玩房。
明明也就才五歲，卻在許多益智游戲上有著極高的天賦。
有些陶青梧和傅庭肆都看著吃力的拓展題, 傅念雨很快就能舉一反三找出最優解，讓秋榭園內的許多人都有些無地自容。
這會兒, 院外的燈光早就亮起，幾乎和皎潔的月光融為一體，使得京市悶熱的夏夜都有了別樣的風光。
陶青梧拿了件外袍披在了外面，腳上踩著的鴕鳥毛拖鞋在地磚上磕出輕重不一的聲音，最後在邁入屋內後變得悶響。
“念念。”她低喚了一聲，在彎腰撥動絹簾時差點弄撒了杯中的牛奶。
良久，遲遲未有人回應。
陶青梧霎時慌了，忙放下手中的瓷杯去外間喚來了傅念雨的隨身管家。
岑姨是陸管家親自挑的，在各個方面都很周到體貼，今日卻反常到明知傅念雨沒回來也沒想著通知一聲陶青梧和傅庭肆。
她不禁語氣重了點，問：“這麽晚了，媽媽還沒回來嗎？”
岑姨一怔，“夫人七點鐘就回來了。”
“那念念呢？今晚是睡在媽媽那裏？”
“少奶奶不知道嗎？小姐下午被賀塵曄先生接走了，他說通知過您了。”
陶青梧蹙眉，不好再為難眼前的人，轉而快著步伐回了自己的院子，剛好和從洗手間出來的傅庭肆撞上。
傅庭肆松著浴袍，發梢上的水順著側頸的線條滑落下來，最後隱入一片昏暗之中。
他緊了緊腰上的帶子，看見她滿面愁容的樣子後急道：“怎麽了？念念還沒睡嗎？”
她沒好氣地倚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裏，“根本就沒回來，又跑去賀塵曄家裏住了。”
傅庭肆被氣笑了，叱了聲，“怎麽這賀塵曄總想著幫小禮拐帶念念回自己家？說什麽舍不得自己老婆受苦，但也不能先斬後奏將我們的寶貝占為己有啊。”
陶青梧哼了下，催促道：“你快穿好衣服，撥個視頻給賀塵曄。”
不消片刻，她就從傅庭肆的手裏拿過了通著視頻的手機。
畫面裏傅念雨正和小禮玩著積木，親昵到完全沒空理會陶青梧。
她不由哭喪著臉，“寶貝，你就不想媽媽嗎？我們都有一個月沒見了。”
傅念雨頭都沒擡，“大美女，我們早上剛視頻連線過。”
猶記得這個稱呼頭一次從她口中吐出來時，秋榭園上下所有人皆是一楞，只有陶青梧撫著她的發頂連連誇讚她有眼光。
往常總能因為這三個字心裏美滋滋的人，這會兒卻噤了聲。
陶青梧以為自己的沈默會引起寶貝女兒的註意，然而這人的心思始終放在桌上壘起來的積木上，讓她差點哭出聲來。
或許是母女間奇特的感應，傅念雨終於感受到了她倍感受傷的情緒，立刻拿起立在支架上的手機跑到了身後的沙發上坐著，開始甜甜軟軟地哄她，“Sorry，大美女，我剛才只是想盡快搭好積木，這樣就可以專心和你視頻啦。”
她眉頭舒展，心情好了許多，“周末了，媽媽讓司機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傅念雨想了想，“雖然我很想媽媽，但是已經很晚啦，明天再來接我出去玩，可以嗎？”
話落，她看了眼時間，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突然坐下的傅庭肆搶走了話頭。
他半闔著眼，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傅念雨，快十點了，為什麽還不休息？”
傅念雨撅了撅嘴，跟傅庭肆的性子一模一樣，擺明了是吃軟不吃硬。
她不以為意，“是你自己說到了周末可以多玩一會兒的。”
傅庭肆被噎，語氣冷了些，“我現在讓司機過去，乖乖回來住。”
“爸爸，你太壞了，”傅念雨眼眶瞬間紅了，用著精湛的演技嚇住了視頻另一邊的人，帶著哭腔又道，“你總是霸占著媽媽，每次媽媽還沒講完故事你就催她走，真是...黏人的小！氣！鬼！”
剛說完，手機的兩端迅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哄笑聲。
除卻陶青梧的，傅庭肆下一秒就分辨出來另一個出自賀塵曄。
相識這麽久，陶青梧不止一次在傅庭肆的面前感慨賀塵曄太會裝深沈了，明明看著又穩重又正經，誰知私底下竟如此腹黑，讓盛懷寧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傻白甜了。
再比如現在，幾分鐘前還能視若無睹、坐視不理的人，突然抱著傅念雨出現在視頻畫面裏，表情嘚瑟到讓人覺得煩躁。
傅庭肆咬咬牙，索性挑明了說，“賀塵曄，下次再拐帶我女兒就報警了。”
賀塵曄不惱火，慢條斯理地接過傭人遞來的牛奶杯，垂眼看著懷中的傅念雨小口嘬著，熟練到讓傅庭肆越看火氣越大，作勢就要拿著車鑰匙立刻跑去接孩子，被陶青梧拽著衣袖制止了下來。
“我帶小雨走的時候，阿姨就在旁邊，算不上拐帶。”賀塵曄若有似無地笑了下。
言語間，陶青梧面上閃過一秒詫異，視線落在傅念雨的手上。
細白的腕子上多了條尺寸合適的鉆石手鏈，在昏黃的燈光下依舊光彩奪目。
她托腮，莞爾：“寶貝，我想，你一定有話想告訴我。”
很短促的一聲低咳，傅念雨看見了她微擡的眉尾，登時很乖巧地伸直了手臂，為了使自己的動作不那麽刻意還很委婉地問了句，“媽媽，你跟爸爸有沒有帶生日禮物給我呀？”
“漂亮的小裙子，精致的發卡全都有。”她回。
傅念雨剛好喝完牛奶，推了推賀塵曄放在身前的手臂，才慢悠悠道：“盛阿姨送了條手鏈給我，媽媽你看漂亮嗎？”
“還有，還有，賀叔叔給我準備了飛機模型，過幾天就可以拿到。”
“很適合你，那你有沒有給賀叔叔、盛阿姨說謝謝呀？”
傅念雨作思考狀，“盛阿姨在外地演出，明天才回來，不過我今天有請小禮哥哥和賀叔叔吃冰淇淋，雙球的呢。”
“很乖，寶貝。”
陶青梧突然出了畫面，分開的兩指將傅庭肆緊抿著的唇微微擡起，視頻那端的人只能聽到她多叮囑了句，“別玩太晚，明天見。”
隨著“叮”的一聲掛斷音，傅庭肆擡手捏著她的手指，喉結輕一滾動，胸腔劇烈起伏了下，語氣談不上有多好。
“賀塵曄還真會投其所好，居心不良。”
“怎麽？你要將小禮的意圖扼殺在搖籃裏？”她欠欠地戳著傅庭肆的心窩子。
經提醒，傅庭肆眼前一亮，扭頭望著她，“不然送念念去港城讀書？”
“你可真狠心，傅庭肆！”
陶青梧給手機充上電，伸腳踢了下旁邊的人，邊笑罵著邊往裏間的臥室走。
久久，傅庭肆都回不過來神，憤恨地給在國外的夏向聿發了條短訊息，在收到回覆後才放心地進去找陶青梧。
身後的床面往下塌陷了些，陶青梧回身鉆入他的懷中，眼巴巴地盯著他，“老公，你說念念會不會是太孤獨了，所以才粘著小禮的？”
傅庭肆臉色一變，頃刻就明白了她是話中有話，長臂一伸緊緊環住她纖瘦的腰肢，“盡早打消，我也舍不得。”
“其實...也沒那麽痛。”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十月懷胎有多辛苦，我全看在眼裏，實在不想你再來一次。”
說完，為了安撫她，又補充了句，“念念還小，本就是對周圍最好奇的時候，而且她在學校有那麽多朋友陪她玩，總得留點時間回來陪陪我們。”
“就會哄我。”
陶青梧咕噥了句，指尖輕輕地撓著他的下巴，“她一回來，你就讓爸媽帶她玩，生怕我不回來睡。”
傅庭肆唇角翹起，“老婆，你就不擔心我也會覺得孤獨？”
陶青梧被他逗笑了，溢出的聲音被忽然落下的吻打斷。
她唔了一聲，含糊道：“很晚了，明天要早起去接念念，別鬧了。”
“每次做完你的睡眠都很好，我是在幫你，寶貝。”
“啊啊啊啊——傅庭肆，你好煩，只能一次，最多兩次。”
“好。”
“那快點。”
“快不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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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陶青梧用完早餐就一直在客廳待到了晌午，期間跟秋熹苓商量了傅念雨五周歲生日的安排。
大到宴會菜品，小到碗筷餐巾，每個細節都精致得無可挑剔。
只是讓陶青梧苦惱的是，短短兩個小時，傅庭肆就一直坐在旁邊催她一起出門接傅念雨回來。
秋熹苓斜睨了一眼，忙擺擺手趕走了人，眼不見心不煩。
衣帽間內，陶青梧一早就換好了衣服，頗有些無語地坐在貴妃椅上，看著眼前的人穿上襯衫後，轉而又去挑領帶的款式和顏色。
她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接完念念就順便跟賀塵曄吃個飯，你至於這麽大費周章嗎？”
傅庭肆剛從最裏側翻出一條黑色暗紋領帶，邊在身前比劃著邊說：“念念不止一次在媽面前誇賀塵曄品味好，我再不上點心，就快從她心裏淘汰了。”
“那你挑錯了，她喜歡亮色系的。”
話剛說完，深受她點撥的人很隨意地丟掉手上的領帶，弓著身子從夾縫中捏了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出來。
陶青梧印象深刻，那是傅念雨兩歲時，傅庭肆常定制的那家店送來了十幾套新的西裝，連帶著還有許多簡約款的領帶。
其中有條滿繡腰果花的被穿梭在人群中的傅念雨拿走了。
本就是最不起眼，又完全入不了傅庭肆眼的花式，傅念雨卻怎麽也不肯松手，軟綿綿地藏在身後，嘴上不停嘟囔著，“爸爸，是爸爸的，好看！”
傅庭肆最是溺愛，二話不說就留了下來，只是後來就直接壓箱底了，根本就沒有戴的機會。
誰知，今時不同往日，跟賀塵曄暗暗較勁的人，竟給了這條領帶重見天日的機會。
如此挑來揀去，等出門時，陶青梧直接將見面的地點改在了餐廳，被臨上飛機前的盛懷寧打趣了許久。
車子沒多久便停靠在路邊，傅庭肆一下車就看見了自門口狂奔而來的傅念雨。
明明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卻還是強裝鎮定地先給陶青梧打開了車門。
陶青梧牽上自己女兒的手時，好笑地睇了一眼，說：“憋死你。”
這是一家新開的熊貓主題餐廳，半年前傅念雨在網絡上刷到時就嚷嚷著要來。
跟著服務生朝裏走時，用LED燈帶制作而成的竹林將許多活靈活現的熊貓玩偶包圍在其中，極具童趣。
傅庭肆一見到賀塵曄就聊起了工作，陶青梧則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聽著左右兩邊絮絮叨叨聊個不停。
“媽媽，這個門把手居然是熊貓掌，好可愛。”傅念雨覆上右手，來回摩挲了好幾下。
小禮大了一歲，相對來說沒那麽跳脫，生怕碰到傅念雨，只用食指碰了下，“小雨，等下周末我們可以去動物園看真的熊貓。”
年紀輕輕就懂得投其所好，傅念雨立刻就樂出了聲，肥嘟嘟的小手連拍了好幾下，“好啊好啊，那下周五我還要住在你家。”
話音將落未落，剛剛坐下的傅庭肆腦中警鈴作響，忙道：“不可以。”
兩個剛玩到興頭上的孩子瞬間偃旗息鼓，仰頭眨巴著眼睛看向陶青梧，神情懨懨地給她發來了求救的信號。
陶青梧偏了下頭，“去動物園可以，但是念念你得回家住，你的太爺爺和太奶奶下周要從港城過來。”
“好耶，我好想他們，也想曲奇餅幹，”傅念雨小跑到小禮的面前，壓低聲音，“哥哥，那我們周六去看熊貓，我會帶特別好吃的餅幹給你。”
小禮點了點頭，眼底的笑意濃了幾分，邊彎腰邊往傅念雨的面前湊。
說時遲那時快，傅庭肆僅用一秒的時間就察覺到了小禮的意圖，闊步靠近後急忙捂住了小禮的嘴巴，而後憤恨地瞪向看熱鬧的賀塵曄，厲聲：“賀塵曄，能不能管管你兒子？”
小禮雙目圓睜，唔唔唔的時候看著可憐極了，最後還是被傅念雨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傅庭肆的手指才解救出來。
豈料傅庭肆剛放松警惕，自己百般珍視的寶貝女兒竟主動迎了上去，蜻蜓點水的那一刻發出極響的一聲mua。
陶青梧和賀塵曄再也按捺不住，徑直笑出了聲，嘲笑傅庭肆提防錯了人。
一頓午餐用完，盛懷寧晚點的航班才剛剛起飛，幾個人再出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紛紛揚揚往下落的雨。
不知何故，傅念雨自出生就很喜歡雨天。
一歲前但凡聽見雨聲，就會入睡極快，再後來，剛學步不久，一遇下雨就一心想往外走。
此時此刻，目送著賀塵曄開車載著小禮離開後，傅念雨就興高采烈地要去附近的商場玩。
鬥篷式的飛碟雨衣和防滑雨靴被做成了卡通小鴨子的款式，穿上後心都要被萌化了。
寬敞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陶青梧出來時穿了雙草綠色的小羊皮低幫涼鞋，這會兒踩了幾腳早就將汙漬濺在了鞋面上，眉眼一垂，心疼壞了。
傅念雨擡起帽檐，笑著起哄，“爸爸抱，快抱媽媽。”
陶青梧赧然一笑，擡腳就要去追站在幾步之外的傅念雨，然而還未付諸於行動就被緊跟在身後的傅庭肆抄過膝彎抱了起來。
她不禁驚呼了一聲，心跳陡然快了好幾拍，迎上傅庭肆縱容又寵溺的眼神時，抑制不住地生澀喚了句，“阿肆......”
傅庭肆始終望著她，誘哄道：“再叫一次。”
“不要！”
“快點。”
“不要......”
傅念雨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伸出的雙手被淋得濕漉漉的，笑盈盈的一雙眼睛澄亮無比，“我喜歡下雨天，好好玩。”
傅庭肆垂眼，“爸爸也喜歡。”
“知道啦知道啦，你又要開始憶往昔了。”
陶青梧掩唇，“小大人。”
愛意始於雨天，
萬幸得以相逢。
說不膩，也聽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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